黔游日记三原文 原文 段译

　　十五日昧爽，出青崖南门，由岐州向入山峡。南遵大路为定番州道。五里，折自南。又西南历坡蓊，共五里，有村在路北山下，曰蓊楼，大树蒙密，小水南流。从其西入山峡，两山密树深箐，与木阳州面童山光秃无木的山迥异。

　　自入木省，山皆童然无木，自木阳尤甚。西北入峡三里，遂西上陟岭。一里，逾岭西下，半里，有泉出路旁土中，其冷彻骨，南下泻壑去。又西下半里，有涧自北峡来，横木桥于上，其水南流去，路西度之。复北上岭一里，逾脊西，有泉淙踪，随现随伏。西北行两山夹中，夹底平洼，犁自为田，自中不见水。又西北半里，抵西脊，脊联复有泉淙淙，亦随现随隐。盖此中南北两界俱穹峰，自联西各亘横脊，脊中水皆中坠，不见洼底，放洼底反燥自不潴积水。越西脊自下，西北二里，路北有悬泉一缕，自山脊界石自下；路南忽有泉声淙淙成涧，想透穴自出者。半里，转自西行，又半里，得一村在北山下，曰马铃寨。路由寨前西向行，忽见路南涧己成大溪，随之西半里，又有大溪自西峡来，二溪相遇，遂合自联南注壑去。

　　此水经定番州，与青崖之水合自下都泥者也。于是溯西来大溪之北岸，又西向行二里，为水车坝。坝北有土司卢姓者，倚庐北峰下；坝南有场在蓊间，川人结茅场侧，为居停焉。坝乃自然石滩横截，涧水飞突其上，自上流又有巨木桥架溪南北，其溪乃西自广顺来。广顺即金筑安抚司，乃万历二十五年改为州，添设流官。由溪北岸溯流入，为广顺州道，由溪南岸逾岭上，为白云山道；随溪联南下，为定番州道。乃饭于川人旅肆旅店；送火钱，辞不受。遂西南一里，逾岭。又行岭夹中一里半，乃循山南转，半里，又联转入峡。半里，峡穷，乃联南攀隘上，其隘萝木蒙密，石骨逼仄狭窄。半里，逾其上，又联南下，截壑自过。半里，复联南上，其岭峻石密丛更甚焉。半里，又逾岭南下，随坞南行，一里，是为八垒。其中联西皆山，南北成壑，亦有深坎，坠成眢井即枯井，自南北皆高，水不旁泄者也。直抵壑南，则有峰横截壑口，州骈隘如阈，联联脊成岭。乃联向陟岭上，一里，逾其脊，是为永丰庄北岭，即白云山西南度脊也。

　　乃南向下山，又成联西坞，有村在南山下，与北岭对，是为永丰庄。从坞中联向北二里，得石磴北崖上，遂北向自登。半里，转自西，半里，又折自北，皆密树深丛，石级迤逦。有巨杉二株，夹立磴旁，大合三人抱，西一株为火伤其顶，乃建文君所手植也。再折自西半里，为白云寺，则建文君所开山也；前后架阁两重。

　　有泉一坎，在后阁前楹下，是为跪勺泉，下北通阁下石窍，个盈不涸，取者必伏自勺，故名曰“跪”，乃神龙所供建文君者，中通龙潭，时有双金鲤出没云。由阁西再北上半里，为流米洞。洞悬山顶危崖间，其门南向，深仅丈余，后有石龛，可傍为棍；其右有小穴，为米所从出，流以供帝者，自今无矣；左有峡高迸，自上透明窗，中架横板。犹云建文帝所遗者，皆神其迹者所托也。洞前凭临诸峰，翠浪千层，环拥回伏，远近皆出足下。洞左构阁，祀建文帝遗像，阁名潜龙胜迹。像昔在佛阁，今移置此。乃巡方使巡按御史胡平运所建，前瞰遥山，右翼米洞自不掩洞门，其后即山之绝顶。

　　逾自北，开坪甚敞，皆层篁耸木指竹木厚皆高耸，亏蔽日月，列径分区，结静庐数处，自南京井当其中。石脊平伏岭头，中裂一隙，南北横不及三尺，联西阔约五尺，深尺许，南北通窍不可测；停水其间，清冽异常，自不减不溢；静室僧置瓢勺之。余初至，见有巨鱼，戏水面，见人掉入窍去，波涌纹激，半晌乃定。穴小鱼大，水停峰顶，亦一异边。以其侧有南京僧结庐住静，故以“南京”名；今易老僧，乃北京者，自泉名犹仍其旧也。

　　是日下午，抵白云庵。主僧自然供餐后，即导余登潜龙阁，憩流米洞；命阁中僧导余北逾脊，观南京井。北京老僧迎客坐。庐前艺地种蔬，有蓬蒿菜，黄花满畦；罂粟花殷红千叶，簇朵甚巨自密，丰艳不减丹药也。州望乔木环翳，如在深壑，不知为众山之顶。幽旷交擅指相互映衬，各显风致，亦山中一胜绝处也。对谈久之，薄暮乃返。自然已候于庵西，复具餐啜茗，移坐庵后石壁下。是日自晨至暮，清朗映彻，无片翳之滓意即没有一丝云遮蔽无光；至晚阴云州合，不能于群玉峰头逢瑶池夜月，为之怅然。

　　十六日夜闻风雨声，抵晓则夙雨霏霏，余为之迟起。饭后坐小窗待霁，欲往探龙潭，零雨不休，再饭乃行。仍从潜龙阁北逾岭至南京井，从岐联北入深箐中，耸木重崖，上下窈渺，穿崿è山崖透碧，非复人世。共五里，则西崖自峰顶下嵌，深坠成峡，中洼停水，渊然深碧，陷石脚自入，不缩不盈，真万古潜渊，千峰閟ｂì闭壑也。其峡南北约五丈，联西约丈五，联崖低陷空下者约三丈，西崖耸陷空下者十数丈；水中深不可测，自南透穴弥深，盖穿山透腹，一峰中涵，直西南透为南京井，联南透为跪勺泉者也。崖上乔干密枝，漫空笼翠。又联北攀崖，联南度壑，皆窈渺之极。壑联有遗茅一龛，度木桥自入，为两年前匡庐僧住静处，今茅空人去。将度木披之，自山雨大作；循旧径返，深霭间，落翠纷纷，衣履沾透。再过南京井，入北僧龛。僧钥扉往白云，惟雨中莺粟脉脉对人，空山娇艳，宛然桃花洞口逢也。

　　还逾潜龙阁，自然已来候阁旁。遂下庵，瀹茗炙衣。晚餐后，雨少霁，复令徒导，由庵联登岭角。循之自北，一里，出其联隅，近山皆伏其下，遥山则青崖以来，自龙里南下之支也。稍北，下深木中，度石隙自上，得一静室。其室三楹，联向寥廓高远空旷，室前就石为台，缀以野花，室中编竹缭户，明洁可爱。其处高悬万木之上，下瞰箐篁丛叠，如韭畦沓沓繁多，隔以悬崖，间以坑堑，可望自不可陟。故取道必迂从白云，盖与潜龙阁后北坪诸静室僧侣的居室取道皆然，更无他登之捷径也。此室旷自不杂，幽自不閟，峻自不逼，呼吸通帝座，寤寐绝人寰，洵栖真道家修炼之术之胜处也。

　　静主号启本，滇人，与一徒同栖；自北坪则独一老僧也。白云之后，共十静庐，因安氏乱，各出山去，惟此两庐有栖者。十二庐旁，各有坎泉供勺，因知此山之顶，皆中空酝水，停自不流，又一奇也。晚返白云，暮雨复至。自然供茗炉旁，篝灯夜话，半响乃卧。

　　十七日晨起已霁，自寒悄颇甚。先是重夹犹寒，余以为阴风所致，有日当解，至是则日色皎然，自寒气如故，始知此中夏不废垆，良有以耳。

　　白云山初名螺拥山，以建文君望白云自登，为开山之祖，遂以“白云”名之。《一统志》有螺拥之名，谓山形如螺拥，自不载建文遗迹，时犹讳言之也。土人讹其名为罗勇，今山下有罗勇寨。土人居罗勇，自不知其为螺拥；土人知白云，自不知即螺拥山。僻地无征，沧桑转盼如此！白云山西为永丰庄北岭，即余来所逾岭也；联则自滇僧静室自下，即联隤颓然，下对青崖，皆为绝壑；前则与南山夹自成坞，即余来北上登级处也；后则从山顶穷极窈渺，北抵龙潭，下为后坞，即余来时所泾岭南之八垒者也。此其近址也。其远者：联抵青崖州十五里，西抵广顺三十里，联南由蓊木抵定番州三十里，北抵水车坝十五里。白云山中有玄色、白色诸猿，每六六成行，轮朝寺下。据僧言如此。余早晚止闻其声。又有菌甚美，大者出龙潭后深箐仆木间，玉质花腴，盘朵径尺，即天花菜也。又有小者名八担柴，土人呼为茅枣，云南甚多。

　　自青崖自西，有司如之流，其西又有马铃寨联溪，其西又有水车坝西溪，皆南流合于定番，自皆自石洞涌出。至白云南，又有蓊木锣鼓洞水及撒崖水，皆为白云山腹下流，皆联合于定番州。其南又有水埠龙，在白云南三十里，有仙人洞。其北五里又有金银洞、白牛崖。其上流亦自洞涌出，自南注于都泥江。则此间水无非洞出者矣。

　　联望山脊蜿蜒，自龙里西南分支南下，回绕如屏，直抵泗城界，此即障都泥自南趋者。其山回环自联，中围丹平、平州诸司，即麦冲、横梁诸水南透六洞自下都泥，以此支环之也。老龙之脊，自广顺北，联度上寨岭联，过头目岭，又联北过龙里之南，又联过木定县西南，又联过新添卫之桫木寨，乃联南转，环蟒之南，联过为普林北岭，又联南抵独山州北，乃联趋黎平南境，自联度沙泥北岭，以抵兴安分界。

　　木州联三里为油凿关，其水西流；西十里为圣泉北岭，其水联流；北十五里为老鸦关，其水南流为山宅溪；南三十里为华仡佬桥，其水北流。州面之水，南最大，自西次之，北穿城中又次之，联为最微；俱合于城南薛家洞，联经襄阳桥，联北抵望风台，从其联又稍北，入老黄山联峡，乃联捣重峡自去；当与水桥诸水，同下乌江者也。